剖宮產對母嬰之間微生物的傳遞帶來了巨大的威脅，但目前人們對此依然缺乏足夠清醒的認識。在剖宮產的過程中，孩子通過手術從子宮里被直接取出，沒有通過母親的產道，也沒有獲得乳酸桿菌。這套手段最初發(fā)明于羅馬時期, 目的是在緊急情況下犧牲母親來挽救孩子。
       今天，剖宮產非常安全，在醫(yī)院里它們基本上總是由經驗豐富的產科醫(yī)生操作。一旦母親或嬰兒因任何原因出現(xiàn)生命危險，醫(yī)生就開始實施緊急剖宮產。常見的原因包括產程延長、分娩失敗、胎兒宮內窒息、羊膜囊破裂或臍帶斷裂、產婦高血壓、臀位胎位異常，甚至包括嬰兒個頭太大預計分娩困難。在有些人群里，這種緊急剖宮產的比例高達20%, 而在瑞典的一些更傳統(tǒng)的人群里，這個比例只有4%。剖宮產如此安全，以至于目前許多女性其實是出于各種原因主動選擇了它。原因之一是減輕或者避免分娩的痛苦， 這不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由于個人或者文化上的原因，有些女性對分娩格外恐懼，既然有一個安全的替代方案，何樂而不為？成百萬的女性因此選擇剖宮產。另外，有些以事業(yè)為重的女性因為工作日程的安排而選擇剖宮產；有些女性是為了騰出時間來參加一個重要的婚禮或畢業(yè)典禮，或者只有選擇剖宮產才可以預約到她們指定的產科醫(yī)生。
       醫(yī)生同樣影響了孕婦的選擇。有些醫(yī)生非常謹慎，只要看到一丁點胎兒窒息的跡象或者懷疑母親有任何風險，就釆取緊急剖宮產。比如，當胎兒的胎位異常，自然分娩可能會很危險，然而，大多數處于臀位的胎兒在分娩開始不久就會自己將姿勢調整成正常的頭位。此外，還有更現(xiàn)實的原因——剖宮產比等候自然分娩更省時省力；對于大多數醫(yī)生和醫(yī)院來說，進行剖宮產手術比自然分娩盈利更多。
       由于以上種種原因，美國剖宮產的比例從1996年的不到20%增長到了2011年的33%,增長率幾乎達到了 50%。 如果這個趨勢持續(xù)下去，到2020年，每年約有一半的嬰兒(相當于每年200萬)將通過剖宮產出生。
       在世界范圍內，剖宮產的比例呈現(xiàn)出巨大的地域差異。在巴西，超過46%的孩子通過剖宮產出生；在意大利，這個比例是38%,尤其是在剖宮產的起源地羅馬，這個比例高達80%；北歐諸國一向以他們的醫(yī)學謹慎而自豪，剖宮產的比例不到17%,而荷蘭的比例只有13%。
       為什么差異如此巨大？分娩行為本身在世界各地并無區(qū)別唯一的解釋在于風俗習慣的不同。如今羅馬的女性往往選擇在正值事業(yè)繁忙期的三十多歲懷孕生子，而且通常只要一個孩子。她們之中選擇剖宮產的比例是意大利其他女性的兩倍，這暗示著剖宮產在某些地區(qū)的流行并非由于該地區(qū)女性的生理構造有所不同。
也許會有人反問，那又怎么樣呢？剖宮產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只是多花點錢，就能讓產婦更舒服、醫(yī)生更省事，那么何樂而不為？
       可是問題在于，剖宮產的成本不僅僅是多花點錢，它還有生物學的代價——它會影響到嬰兒。幾年之前，我的妻子格洛麗亞(Gloria)在委內瑞拉的亞馬孫納斯州首府阿亞庫喬港滯留了幾周。在過去二十多年里，她一直在那里進行營養(yǎng)與微生物學方面的研究，而且經官方批準可以對居住在那邊的印第安人進行微生物釆樣。她一直在等候著進入叢林，好從一個新近發(fā)現(xiàn)的印第安人村落里采集微生物，但是事不湊巧，安排給她們醫(yī)療小組的直升機被取消了。于是，為了不浪費時間，她決定走訪當地的醫(yī)院，并在醫(yī)院里就地取材尋找研究機會。她的目光轉向了婦產科：自然分娩出生的嬰兒與剖宮產出生的嬰兒相比，他們身上的微生物會有差別嗎？當時還沒有人進行過類似的研究。
9位年齡從21?33歲不等的孕婦與她們的10位新生兒 參與了這項調査。其中4位母親是自然分娩，另外5位按她們本來的計劃進行了剖宮產。格洛麗亞對每位母親的皮膚、口腔、陰道微生物在分娩前1小時進行了取樣。通過DNA 測序，她發(fā)現(xiàn)不同女性的同樣身體位點上有著大體相當的主要細菌種類和組成。在嬰兒岀生之后的15分鐘內，她也對每個嬰兒的皮膚、口腔、鼻子進行了采樣；24小時之后，她還收集了他們的第一次便樣，即所謂的“胎糞”。
       雖然所有的母親體表和體內各處在分娩之前都生活著許多不同類型的細菌，但是自然分娩的母親流出的羊水會沖刷她們的皮膚，使得孩子降生的環(huán)境里滿是乳酸桿菌。最重要的是，不同分娩方式降生的嬰兒體現(xiàn)出了不同的模式：自然分娩出生的嬰兒，其口腔、皮膚、胎糞里充滿了母親的陰道細菌，包括乳酸桿菌、普雷沃斯菌(prevotella ) 纖毛菌屬 (Sneathia);剖宮產岀生的嬰兒身上的細菌群系則以葡萄球菌、白喉棒狀桿菌、丙酸桿菌為主。換句話說，后者身上的奠基微生物(founding microbes)與母親陰道內的微生物毫無關系。無論是在口腔、皮膚還是腸道里，他們身上的奠基微生物都更像是護士及醫(yī)生皮膚上、醫(yī)院床單上或者外科手術室的空氣里的細菌。他們沒能獲得來自母親的乳酸桿菌。那些細菌花俏的名字并無法遮蔽這個事實——剖宮產出生的嬰兒最開始獲得的并非那些在數十萬年甚至更久的人類演化中選擇出來的微生物。
格洛麗亞研究的是新生嬰兒，但是我們從其他的研究者那里了解到，在嬰兒出生之后的第一個月里，隨著他們接觸到的世界越來越大，自然分娩或剖宮產出生的孩子的微生物群系趨于一致，早期的區(qū)別漸漸消失。一個原因可能是每個人早晚都會接觸到在身體里發(fā)揮著類似功能的微生物。但是也有可能，出生時這些起始的差異比我們想象的更重要。在新生兒時期，嬰兒體內的細胞迅速發(fā)育，如果第一批微生物居民為這些發(fā)育過程提供了關鍵的信號，那么缺失了這些微生物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呢？在稍后的章節(jié)里我們將會討論這些問題。

 

網絡轉載《消失的微生物》作者馬丁?布萊澤。